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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叶】天下大乱




时值深冬,皑皑白雪覆盖皇城,俯瞰天地,唯有黑白两色交错纵横。铅灰色的天沉沉压下,仿佛被蒙了一层抹不开的雾。雪片从天而降,如盐如籽,昼夜不息。

眼下临近新年,城内却毫无喜庆之意,零星的暗红鞭炮纸皮散落墙角,一片萧索。皇城根下的百姓更是四处走动甚少,几乎闭门不出。

皇宫内肃穆一片,低压的气氛如同岩石压在每一个大臣心口。相比之下,倒是太子宫殿热闹非凡。

上百纸胎莲花灯悬挂窗沿,橘黄色的灯光漏出,细细一条映在垂下的冰棱子上,显得更加晶莹剔透。红色冰软绸缎扎成礼花,秀女们巧手剪裁的喜红窗花贴满软白窗纸。乐师舞女进出殿内,剪影曼丽,琴声朗朗。西域美女细腰柔软,不堪盈盈一握,肤若凝脂,舞姿变换间金粉飞扬,暗色花纹粼粼发光。

“殿下,该理政了。”一着素衣身长如玉的男子在青莲幔帐外轻声道。

此声脆如珠落玉盘,铃铛响澄澈溪水,一时压过琵琶伶音。

“老师!”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原本正百无聊赖,瞬时精神一振,不顾仪态,飞身扑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他年龄尚小,身子骨未长开,却也堪堪到了男子的眉间。少年胳膊勾住他的老师的脖子,亲昵地在肩窝处蹭了蹭,毫无皇子威严,反而像极了某种温和无害的小动物。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小太监惶恐地捧住少年的鞋袜,站在一旁不安提醒道。

“上下有别,太子需时刻注意礼仪。”

男子恭敬地将少年抱回檀木椅上,用外衣遮盖,将赤足放在自己的膝上,接过他贪玩换下已凉透的鞋袜,在暖炉上烘烤片刻。

“叶修——”少年拉长声音,软绵如糖丝,“你又不是别人。”

舞女的胭脂粉味混杂着燃烧雪松木的气息,让人喉咙发痒。

叶修清咳一声,骨肉匀停宛如美玉的一双手替他穿贴白袜,扎紧裤脚示意少年伸脚入靴。手骨笔直纤细,体温偏凉,丝丝酥痒顺着脚踝爬上心头。

“少天,旁人面前,不可如此。”叶修抬头诚恳道。

黄少天黏在叶修垂下头露出的那块素白后颈上的视线忙忙收回,按下心神,重新换上一双天真烂漫的眼神,嘟嘴撒娇道:“那叫他们都走开好了!”

侍在一旁的太监微微躬身,心中暗暗。

“都散了!今儿曲听腻了!”黄少天挥手道。刹那间殿内鸟兽散尽,琴瑟悬梁,只留君臣二人。

黄少天向来如此,任性至极,唯有在叶修身边才肯乖乖听话。

他细细剥了一颗剔透葡萄,水灵灵的果肉递到叶修嘴旁道:“叶修,这是新进贡的葡萄,可好吃了!你尝尝嘛!”

葡萄水润鲜嫩,却怎么也比不过叶修的嘴唇来得好看。黄少天肖想许久,死死盯住那双薄薄的嘴唇,只恨自己不能变成这颗葡萄,狠狠尝一尝叶修柔软的唇肉。

叶修勉强咬了一口:“臣有要事禀报。”

黄少天满不在乎:“有什么事?那群老家伙又没事找事烦你了?”

“不。”

实际上按照血缘来说,叶修更有资格做这个太子。他乃是先帝亲生,自幼生长皇宫,而黄少天不过是流落在外的庶子,先帝下诏寻回,所得恩宠居多。叶修与黄少天是同父异母,身上有着一半相同的血液,却性格迥异。

宫里一方面支持叶修,而另一部分则是秉承先帝旨意,扶持黄少天这个名正言顺的亲立太子。而谁知黄少天生性好玩,十七岁时仍似孩童,迟迟不肯继位,而像菟丝子一般寄托于叶修。国不可一日无君,黄少天这般,弄得满朝怨声哀道。

“是孙将军回来了。”

黄少天眼底闪过一丝寒意,紧接着眨了眨琥珀色的杏仁眼,一团单纯,嘴角似乎挂了蜜糖,又甜又软。他拉住叶修的衣袖高兴道:“他到哪里了呀?”

“就在城外。臣带人去迎接。”

“我也要去!”黄少天说。

“殿下……”

“我要去嘛,叶修你最好了!”







孙哲平是前朝名将,战功赫赫,同时狼子野心也毕露无疑。当初兵权交于他手,盼着能平息外乱,打击蛮夷倭寇。现如今外敌倒是被赶跑,可这掌握兵权的虎符,确实怎么都收不回来。

他本人血气外漏,丝毫不隐瞒想要夺权之意,而这权,也是为叶修所夺。太子之位,早先定是落入叶修囊中,孙哲平死心塌地为他效力,谁知冒出一个黄少天。

先帝驾崩,孙哲平带兵奔丧,在外驻兵三年,年年春节除去按部就班的贺礼,一次也没在皇宫露面。这次不做任何消息回来,恐怕要引起一场大乱。

寒风凛冽,战袍翻滚。数万大军黑压压一片,战矛交错间,便是一阵令人牙酸的金玉相撞之声,真可谓是兵临城下。

“孙将军,好久不见。”叶修披了一件象牙色斗篷,墨发用一根红色发带束起,衬得脸色如玉,眉眼如画,风雪中宛如一个玉人儿。

孙哲平挑眉一笑,目光大刺刺地从上至下打量叶修的每一寸露在外面的肌肤,似乎想将他嚼碎拆吃入腹。

他伸手捏住叶修藏在软毛里的下巴,粗糙的指腹摩挲过细嫩软肉,在心中满足叹喟一声。

“的确好久不见。”

孙哲平的眉弓极深,五官深邃锐利,有一种异域人的粗犷魅力,根根短发如钢针乱立,被覆上一层薄薄残雪。

常年手握冷兵器而磨出的老茧粗砺,又带上几分不明的意味在里面。叶修很不适应这种亲密接触,微微侧身躲过孙哲平的亲狎。而方才孙哲平捏过的地方已泛红,留下两个红指印。

“孙将军!你回来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黄少天插入两人之间,亲亲热热的搂住叶修的脖子,整个人像挂在他的身上一般,看得孙哲平一阵恼火。

孙哲平皮笑肉不笑,显然没了跟叶修对话时的好脸色。他随意向这个废物太子抱拳作礼,视线却一刻没离开叶修那双黑如点漆的眼睛。

“咦,孙将军,你脸上有一只好大的蚊子。”黄少天手比嘴快,一巴掌打在孙哲平的侧脸上。

饶是孙哲平这种在战场上身经百炼的刀头舔血的人,也没料到他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太子的身份做出如幼稚之事。

痛倒是不痛,太子身弱,被酒色掏空,一掌下来,只当是扇风罢了。只是他还没来及得说些什么,黄少天便眨巴眼睛泛起泪花,把手伸到叶修鼻尖前:“好痛!要吹吹!”

孙哲平握住长刀的手青筋暴起。

“不好意思,我看错了!”黄少天躲在叶修身后毫无诚意道歉。






世人都道当今太子痴傻,不早日坐上皇位,只缠着如狼似虎窥视玉玺的叶修。

而孙哲平这么轻轻松松地进来了,满朝大臣的心都悬在半空。一时暗地骂太子不知轻重、不识局势,一时又寄托希望于叶修身上。

“叶修,你再陪我一会儿嘛。”黄少天坐在软缎之中,手里抱着圆滚滚的暖手炉,哀求叶修留下。

“府上有事未处理,殿下早点休息。”叶修摸摸黄少天的发尾,“明日臣再入殿。”

“哦——”

黄少天乖巧地裹在被子里,眼巴巴地望着叶修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之中。

“来人。”待叶修彻底离开后,黄少天一双糖里沾蜜的眼睛懒散眯起,凌厉如淬了毒的刀子。他一手撑头,一手搭在床沿有节奏地敲打,“叫人把孙哲平给我绑过来。”

“可是……这孙将军……”

被传上的侍卫直冒冷汗,他深知孙哲平武艺高强,要把他绑过来是难以上青天,也同事知道这位表面天真的废物太子背地里有多心狠手辣,一时间进退两难。

“无妨,他中了软经散,怕是现在躺床上动弹不得,带过来。”黄少天打了个哈欠,属于少年人的明晰蝴蝶骨凸起,稀碎的额发遮挡住眼睛,严声道,语气里是不可侵犯的威严,“朕今日就要解他兵权。”

早在城门外,他就装傻趁机用毒针刺了孙哲平,这药效发挥三四个时辰,等他意识到不对劲为时已晚。

黄少天抛了拋手中甜得发腻的镂空雕花暖炉,暗中使用寸劲,捏得外壳寸寸尽裂。

他好不容易才用辅佐之名将叶修捆在他的身边,又怎么能让孙哲平这么轻易夺去。






叶修离开皇宫,却并不是回到府中,而是折身去了王太医的府上。

他患有暗疾,每每入冬便疼痛不已,想来是早年落下的剑伤导致寒气入骨,不得不找王杰希替他覆药熏香借以镇痛。

“老王,你今天用的香,似乎与平日不同?”

叶修褪去外衣,只留一件薄薄底裤,单衣束在腰间,掐得腰窝分明。他趴在美人榻上,任由王杰希替他一一揉过穴位。叶修的皮肤素白,在一豆灯火下似有莹莹之光,而被王杰希用艾叶熏过的地方则泛出微微的粉色。

“并无不同。”王杰希低声道,默不作声地藏起袖中早已准备多时的两张人皮面具。

在过于香甜浓腻的熏香之中,叶修散发昏昏睡去。





“什么人?去哪儿?”

守城门的官差拦住一辆马车。此时距离天亮稍早,烟蓝色的天下白雪泛光。

“草民是城里的一名药房大夫,今日回乡下和家中老小过新年。”驾马男子撩起一角门帘,袭人的暖气扑面而来,“里面是我家娘子。天色尚早,我便让她多睡儿。还望行个方便。”

男子往官差手心塞了一锭银子。

“行行行。”官差望了一眼,只见如泼墨的青发和一截引人遐想的雪白手腕,不觉心生荡漾,“赶紧走!”

朝阳露出一角,马车驶入山间,男子抹了一把脸,手上多出一张脸皮似的软物,再一看,驾马人赫然是王杰希。

——先帝去后,孙哲平掌兵权、黄少天身居太子之位,而叶修作为太子老师,实则是制约双方的存在。三人在数年中相互约束,朝廷才得以太平。

只是这二人的心思太过明显,叶修却浑然不知。王杰希放缓缰绳,思索究竟是该向叶修先挑明孙哲平的野心还是点破太子黄少天的天真假象,又或是如何解释他的所作所为。

但失了叶修,城中两位自是坐不住。

颠簸山路中,他想,恐怕今日皇城必将大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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