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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叶】我做反派那些年-06




铅灰色的天空陡然变暗,黑云沉沉,水汽浓重。秋雨淅淅沥沥落下,冷风从窗户缝隙吹入,激得人一阵寒颤。

又出人命,不同前两者,这次是直接在光天白日下行凶,可见妖物之猖狂。若是天黑后,不知是否又会出手,而下一个死的又是谁。宋府已有三人横死,人心惶惶,其余人不敢造次,纷纷听从叶修的安排进入大厅,只求能保得平安。

下人们聚在一起,脸色难看,压低呼吸声连话都不肯说,生怕失言被不知藏身何处的妖怪听见,前来索命。识字的几人相互在手心上写字,谈论如果全须全尾渡过今夜,要不要逃离宋府,毕竟短短两月连死三人,太过骇人,就连常年给宋府送菜的老头都死活不肯踏入府内半步。大多数肚里没墨水的人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的惊恐与不安又深了几分。

赵老夫人比昨日憔悴不少,手里转动着一串蜜蜡佛珠,口里哆哆嗦嗦念叨阿弥陀佛。四周围着几名丫鬟与宋筎夫妇,人与人之间密不透风,将着受惊的老太太围了个结实。

少年的尸体也随众人搬入大厅内,简单地铺了一层草席,用黑布蒙上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

黄少天抱剑远远坐在角落,两步外便是那具冷冰冰的尸体。有人厌恶地瞥了一眼,似乎无辜死去的男孩会给这间屋子招来不详,随即便被他瞪回去。

这少年不过十三四岁,孤苦伶仃入了宋府,寻了个后厨差事不必在外流浪,想来普通人的温馨日子没过上几天,便无端端地横尸暴死。

他的手指上磨出了一层薄薄的茧,虎口处有刮伤后结痂的暗红细线。相必若是活着,这双搬了千根木柴手,会牵上一位姑娘的柔夷,这担过百桶水的肩,会担起一个家的甜蜜。只可惜,人死不能复生,关于他未来的种种,美好的愿景,尽数在心脏破裂的那一刻毁灭。那些未尝过的甜、未吃过的苦、来不及说出的爱意,彻底消失在明媚秋日。

黄少天懂,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无数冤魂从黄土大地升起归向虚空,他不可能为每一个死者感到神伤。可这个少年,过于年轻的死了,让他竟一时恍惚,想起雪夜里香消玉碎的叶秋。他那时也不过二十出头,还有好多风景没见过,山河未踏尽,连约好来年春天一起去挖封存的五年酿也没来得及实现。

逝者如风。而这风太冷,太凉,刮过多时,却依旧让他鼻头发酸。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

黄少天初入江湖时也多有于心不忍,见孩童跪在双亲尸体前哭到气绝,便用这学来的往生咒为死者念诵,只是后来见多了,也不常念了。如今他不知怎的,沉下心,为这个素不相识的少年默念起来,超度慰藉可怜亡魂。

一阵强风吹过,未关牢的木窗哐当一声打在墙上。冷风携着冷雨灌入,吹得人睁不开眼,围着赵夫人的丫头也都忍不住弯下腰用衣袖挡住打在脸上刺痛的雨丝。

赵夫人本念着佛经许久,两句“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颠来复去好几遍,虽不得意思,但总归好受了些。这声响动宛若惊雷在她耳边炸开,吓得一哆嗦,手中一松,佛珠啪的落地。

种种不好念头涌入脑中。凶兆、凶兆,这两个字一蹦出,便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赵夫人脸色顿时灰白一遍,定定看着那串失手掉落的佛珠,堪堪咽回肚中的心头蹭的跳到喉咙里,让她心悸气短。

宋筎连忙捡回佛珠塞入赵夫人僵硬的手中,一边安抚她,一边叫人赶快送来驱寒姜茶。

那仆人的手刚刚按上门板,就被黄少天横剑拦下。雪亮剑身反射着微弱天光,闪烁着冷冷寒意。

"不得随意出去。“

“你!”宋筎挥袖怒道,“若不是你们二人来招摇撞骗,我府上怎会又多了一条人命!”

黄少天斜了他一眼,寸步不让,道:“你想再搭一个人进去?”

仆人也胆小,偷偷瞥了眼宋筎的脸色,便轻手轻脚缩了回去。

宋筎气昏头,但瘦弱书生的手腕对上黄少天这样的修道者来说实属无奈,便又像漏气的风箱般,呼哧呼哧地出气。他细如枯枝的手指死死抠住黄梨木的桌面,骨节泛出青白色。

静静站在一旁的宋春轻轻抚了抚那只青筋毕露的手,柔声道:“夫君别气,我去说说。”

她身材娇小,实在不引人瞩目,像是一只灰蒙蒙的小麻雀,既不可爱,也不灵巧。虽然是宋家大少爷的妻子,却并无存在感,宛如一株攀附在宋筎身上的菟丝子。宋春脚步微移,经过少年尸体时眼中似有不忍的神情闪动。

窗外风动树枝,树叶簌簌作响,而黄少天远离人群,方便了宋春与他私语。

“我帮你杀了他,你离开宋府,好不好?”宋春说,漆黑湿润的眼里满是真诚。

黄少天眉毛一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你恨他。”宋春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歪头解释说,“我是狐妖,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能闻出别人的情感。”

黄少天倒是没想过这小狐妖会这么轻易地就道出自己的身份,丝毫不挣扎做过多隐瞒。这倒省去了叶修与他商量过的要引宋春单独出去的计划。

“你打得过他?”黄少天觉得有些好笑。

“他好大一股病气,心跳太弱了。”宋春言下之意是,叶修不过一个病秧子,她对付起来自然是易如反掌。

“你要去便去。这任务本就是他接的,我不过一个打杂。他死了,我就走人。” 

黄少天在心中嘲弄,当年三大门派联手都没能将叶修彻底杀死,凭一只小小狐妖,怎奈何得了他?但话虽如此,心底里黄少天并不希望宋春杀了叶修,毕竟若是真要取叶修性命,那是要最后死在他的剑下的。

见黄少天这么爽快便同意的,宋春脚步轻快,走向宋筎对她露出一个甜美笑容,柔声道:“我去为娘做一碗姜茶。”

待宋春取了一把油纸伞踏出屋外,黄少天便移到窗边,将纸窗戳出一个洞,暗暗观察。他不疑叶修实力,但宋春说得不错,叶修体虚,外面风吹雨打,若是淋了雨,那病痨鬼落下风他就得立即出手阻止。

眼见宋春陡然变成狐面怪物,已改温婉小鸟模样,宛如来自地狱的夺命厉鬼。黄少天正欲将手中凝聚多时的匕首形灵气爆射出去,叶修却比他更快。电光石火间,那柄紫竹伞收起横在狐妖口中,闪着寒光的獠牙死死被纵横的伞骨间隙锁住。狐妖脑袋动弹不得,挥袖向叶修劈去。柔若无骨的小手瞬间暴涨,硬如青铁的毛发撕破绸缎,黑色利爪带起劲风划裂空气。

漆发飞扬。叶修手腕一转,用木剑接下,暗含灵力的一脚毫不留情踢向宋春膝盖,接着念出缚灵咒,金光锁套在身上,让她皮毛收回,逐渐变回人形。

雨依旧在下。短短几招,快得在常人眼中不过一瞬,泥土未乱,宋春便已被叶修制服。

叶修一手扶住手脚无力的宋春,吃力地移向大厅。泥土湿润,他走得一浅一深,险些摔倒。黄少天实在看不下去,不顾众人惊呼推门出去接住了他。

听到动静的宋筎一把抱住宋春,脸色惨白,细细检查发现并无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她交于贴身婢女青幼微。

他转头对气喘吁吁的叶修剜了一眼刀,瞠目欲裂,恍有实质怒火喷出:“你做了什么……”

“方才妖物出没,我已将其制服。”叶修越过他,提出一个黑色布袋,里面似有活物乱动,“宋夫人受了惊吓,需要有人照顾。今夜无事了,大家散了吧。”

“宋公子,你随我来一下,有件事我想你应当知晓。”






黄少天闪入宋春的房间,正欲一个手刀打晕服侍左右的女婢。

青幼微瞬间放下手中热水浸湿的手帕,举手表示投降:“我回避。”

黄少天:“……”

宋春被叶修封住的法力,软绵绵躺在雕花床上,双眼紧闭。

“那后厨的帮工是你杀的吗?”黄少天找了一把椅子拖来坐下。

宋春不语。

“那你宋筎杀的咯?他哪儿找的狐狸训练的这么好,任他使唤?还是说他自己本身也是一条野狐狸?”

“不许你这样说宋郎!”宋春一下子睁开眼,青碧眼珠里瞳孔细如针,隐隐又要变成青眼狐面的样,尖牙露出发出嗬嗬的声音。下一刻捆着她的缚灵咒发作,金光暴起,宋春便如同被烙铁烫伤一般,冷汗直冒缩成一团。

“是你吗?”

宋春咬住下嘴唇,沉默片刻:“……是我。”

“你为什么要杀他?”

宋春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继而肯定道:“他妨碍了我与宋郎。”

黄少天觉得好笑:“你宋郎宋郎的叫,是真对他动了情?”

“宋郎爱我,我也爱他。我闻得出他对我的喜欢,很甜,像山里刚酿好的野蜂蜜,比桃花香,比杏花浓。”宋春脸颊不觉泛起一团粉红,好似怀春少女,眼神迷离,似乎陷入了那种甜蜜的气味中,“我发誓要与他一直在一起,不能有任何人来打扰。”

“这么说他知道你是狐妖?”

“当然。那时就是他将我从你们这些可恨的修道者布下的陷阱中救出。他不嫌弃我,还愿与我皆为同理。”

“那他知道你杀人吗?”

“嗯。”宋春微微点头,“但宋郎知道,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跟他在一起。”

黄少天一听便明白了。这蠢狐狸,别人卖了还死命护着人家。这种事他见怪不怪,人心叵测,都说妖怪阴险,哪知人心最恶,何必乌鸦笑猪黑。

“回头是岸。”黄少天说。

“我喜欢他,有错吗?”

“没有,但是你杀人有错。”

“为什么?我没错,我为了宋郎,我无罪。”

“你无罪?”黄少天怒极反笑,“你低头看看,那三个无辜死去的冤魂还缠在你的手上不肯离去!”

“你们人满口道义,屠杀我同类时怎么不见怜悯,怎么不见说自己有罪?在蝗虫眼中,蝗虫的性命更加珍贵。救人能排个三六九等,前后顺序,难道不是因为心中价值不同才有所取吗?我的眼中,除去宋郎,其他人的命自然是一文不值。”

这狐狸的心理简直扭曲至极,真不知是谁给她灌输的思想。

黄少天的眼里沾上几分怜悯:“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我当然知道!我可以闻得出……”

黄少天打断道:“喜欢钱也是喜欢,喜欢你的价值也是喜欢。你说人心肮脏难测,自以为能分辨好坏。可惜你碰上个坏到骨子里又隐藏极好的烂人,还是早点把自己的一腔真心收回去吧。”







另一间房内。

“您的夫人,宋春,是狐妖。”叶修说。

“一派胡言!我与小春朝夕相处,若她是狐妖我岂会不知!”宋筎气在头上,叶修这么一说更是火上浇油。

“您的弟弟,府中两位奴仆都死在她的手上。”叶修躲开宋筎扔来的花瓶,两丸犹如冷水浸黑琉璃的眼睛直直望向他,目光如刀,“您想一想,您的夫人在那三位出事当天是否有异常行为?圆月之月是否会无顾消失,第二天清晨才回来?或者家中是否出现血液被吸干的死鸡?”

“如若不信,您可将这张驱妖符贴在她的身后,不消一刻便可露出原型。”叶修从袖中夹出一张泛黄符纸。

宋筎思索片刻,脸色愈来愈难看,颓然瘫倒在地上,喃喃道:“她真是……狐妖?”

“是。”

宋筎眼角泛泪,脸憋得通红,似乎是费了很大的气力才开口说道:“我真不知,她竟是妖,还牵扯了三条人命!小春真犯下如此罪过,我……我愿割爱,任凭仙长处置!”

“罪过并不在宋春一人身上。”叶修冷眼看宋筎伤痛欲绝,抬手黑气幻化成一根长针的形状,道,“你可认得这个?”

宋筎愣了愣,牙齿狠狠咬到舌尖才回过神,嗫嚅道:“不认识。”

叶修冷笑,不再与宋筎周旋,直接点破道:“难道不是你,亲手将这灭掉人三魂七魄的长针,钉入你的弟弟宋慈天灵盖中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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