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烦

七岁那年，以为抓住了蝉就抓住了夏天。

十七岁那年，以为吻了他的脸，就能和他永远。

是很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

结果理所当然的被拒绝了。还被踹出家门，差点打断腿。

叶修拎着一个小包，里面是他为数不多的行李，加上一部被他父亲摔坏的手机。他压低帽沿，在机场等候飞到广州的飞机。

和家里吵翻了，来送行的只有叶秋。

“所以有个兄弟还是不错的。”叶修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背难道挺得笔直，脑袋却是耷拉下去的，目光散漫不知道在看哪里。

“别说话，我也不想理你。”机场的冷气很足，叶秋皱着眉头，把手插进口袋里，围着叶修转来转去。

叶修哦了一下，便知趣的没再出声。

这样诡异的沉默包裹着两人。

距离登机的时间越来越近，叶秋踱步的速度也愈发快。

“你别转了，看得我头晕。”叶修忍不住说。

“啧。”

叶秋本想呛回去，可扎人的话到嘴边又被生生咽下。

他挨着叶修坐，用大拇指和食指摩挲着衣角，咬咬牙但又带着几分不确定地说道：“你到了后，就找个机会和那个谁说分手吧。这样大家都能好过些。”

“可我不好过。”广播里提示可以登机了，叶修抓起背包，站起身背对着叶秋。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也是意外的强硬起来，浑身像是长满尖刺。

叶修把屏幕碎成蜘蛛网的手机拿出来，长按了几下开机键，屏保闪了闪，竟然倔强地维持了主页面。明明是快摔得粉碎的。屏幕上是他和黄少天的合照，两个人对着镜头挤眉弄眼，是很可爱帅气的画面，落在他父亲眼里却变成了乌合之众。

叶修轻轻抚过无机玻璃，无意识地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盛满了柔意。

“我走了。”他握紧手机，背影像个落寞者。

“喂！那你打算怎么办！”叶秋喊道。

“不想放手。”叶修说，“他那么棒的人。”

也像个犯倔说着不回头的前行者。

这天是大暑，热得透不过气的天。

经过太阳暴晒变得湿漉漉的叶修，开门看到了同样汗水淋漓的黄少天。

“老叶你怎么提前回来了？浑身都是汗怎么不叫我去接你。”黄少天煞是心疼地把叶修拉到电扇前，又去浸了毛巾。叶修的裸露胳膊上被晒红了，黄少天不敢直接擦，就拿毛巾冰敷，嘴上还埋怨道，“你当心晒破皮了。”

“家里空调坏了，打电话说晚上来修，这天气怎么过。”黄少天嘀咕着，转眼又笑起来，“不过有你在的话就不是那么难过了。”

“唔。”叶修把残余的一点情绪收拾好，眉眼也放轻松，语气确保调整到最平常的状态，才龇着牙故意叫道，“好疼。”

“很疼吗？”黄少天一听就吓得不得了，手上的动作轻了再轻，那架势就跟擦瓷器似的，“话说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我以为你还要回去多留几天。”

“嗯......”叶修把在心里练习过千百遍的话说了出来，“我把我们的事儿跟我爸妈说了。”

“说......说了？”黄少天手一抖，在叶修的小臂上用力擦了一下。

叶修龇牙。这回是真的疼了。

黄少天连忙用嘴吹了吹，假装镇定地问道:“那他们什么态度？”

眼神里却满是紧张和期待。

“没多说什么。”叶修避开黄少天浅褐色的眼睛，“应该是不管吧。”

“真的？真的吗！”黄少天忽然蹦起来，先是在客厅了光着脚走了一圈，然后傻站在原地看着叶修，有点手足无措。

“嗯。”叶修笑着点点头。

“太好了！”黄少天扑过来抱住叶修，搂着他的腰几乎要举起来再转上几圈，可惜没那么大力气，也只是双双摔到在沙发上。他激动到脸颊发红，说话也语无伦次。

叶修心头一酸。

沉浸在喜悦中的黄少天也不顾有多热，在叶修的颈脖处拱来拱去，瞄准上次还未褪净的印子咬了一口。

“别闹。”叶修揉了把黄少天的脑袋，把他许久没剪而显得过长的刘海撩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亲了一下。

“老叶我真的特别高兴！真的！”

黄少天的鼻尖微微发红，一双眼睛闪着明亮的光。他俯身欺上，从眼角到鼻梁再到嘴边，一路留下细碎的吻，最后叼住叶修的嘴唇，熟稔地撬开牙齿和他交换一个热切的吻。

叶修虚虚环住黄少天的腰身，顺从地跟随他的动作。

黄少天是闭着眼满心欢喜的接吻着，所以他看不见的，是叶修皱起的眉头。

是真的不想放手。

但他现在只想弃甲而逃。

“请问是黄少天吗？”

“我是。你是哪位？”

“叶秋。我想和你谈谈。”

夏休期到了，黄少天和叶修去了杭州。

当初叶修住的房间还留着，魏琛留在兴欣搞工会的事，就霸占了一整间房。现在他俩一块来，知情人士魏琛说我搬出去，你们好好呆一起别瞎我眼。

黄少天笑嘻嘻地亲了叶修一口。

魏琛哎哟一声，骂了句小兔崽子就捂着眼睛，夹上换衣服溜了。

收了钥匙，黄少天把两张单人床拼到一起，硬是凑成一张大床，铺好后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闭着眼摸到遥控器打开空调，又把叶修的手臂一拉，把他搂在怀里，俨然一副人生赢家的样子。

“真好啊………”黄少天习忽然发出感慨，“夏天。”

“装什么文艺。”叶修掐了一把黄少天的脸。

“好疼好疼！老叶你的心怎么这么狠！”黄少天叫嚣着一翻身，把叶修压在身下，膝盖卡入大腿间让他不敢轻易动弹，“要亲亲！”

叶修扒开黄少天胡乱蹭的嘴巴：“你小心点啊这天干气躁的……”

“容易擦枪走火！”黄少天嘿嘿一笑。

“哎！”叶修抓住那只往他衣服里面摸的手，警告道，“别乱来啊，隔音效果不好，人小年轻就在隔壁。”

“好好好我不乱来，我就亲亲我家宝贝儿。”

“整天宝贝儿宝贝儿叫，怪恶心人的。”叶修嫌弃道。

“不行，你就是我的小宝贝儿啊！”黄少天咬了一下叶修透粉的耳垂，一下子就把叶修的话咬没了。

“太粘糊了……”

两人到底是什么都没干，折腾得汗津津后就搂着睡了。

其实是只有叶修睡了。

黄少天听着叶修平缓的呼吸，试着叫了两声宝贝儿只换来无意识地嘟囔后，才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跪坐着把叶修抱住，长而缓地叹了口气。

“夏天再长一点就好了。”

他把叶修的一只手贴在脸庞，眼帘微垂，颤抖着蹭了几下，然后如同捧着珍宝般，极其虔诚地在叶修的指尖一一吻过。

窗外忽的下起雨，又急又猛，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铺天盖地的潮湿。

“喂……”黄少天愣愣地盯着瓢泼大雨，“我不需要这样的电影效果啊……”

一滴浑圆的泪珠从眼角落下，消失在凉席的缝隙中。

“我希望你们能够分手。”

不要。

“你们认为彼此是合适的，但只是你们自己认为罢了。”

明明是世界第一配。

“你怎么知道你们之前的是爱情？爱能拯救世界吗？连杂言碎语都抵抗不了。”

是的。可以的，一定可以。

“清醒一点，这不是你说爱就可以爱的社会。”

………

“分手吧。”叶秋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双手交叠，看向面无表情的黄少天，“这个夏天后。”

可我爱他。

“哟，断电了。”

视野里像是被刷上黑漆，叶修摸索着到门外看了电闸，拨了几下灯都没亮，便又到上林苑转了一圈回来。

“电路烧了。”叶修摊手，“今晚窗户打开喂蚊子吧。”

“不行我怕！”黄少天叫道，手机屏幕的冷光透在他脸上倒是增添了几分恐怖色彩。

“哎咱们剑圣大大害怕黑呀。”

“你才怕黑！”黄少天挠挠头说，“我拍被蚊子抬走！每年夏天郑轩这群人就要抢着来和我住一间，因为我招蚊子，有我在蚊子就不会咬他们！什么人啊这是！”

“诶我给你找风油精。”叶修对黄少天表示同情，让他打开电筒帮忙。

风油精的劲儿够大，蚊子都不敢靠近浑身是味儿的黄少天，叶修也是。

两人在靠窗台的位置铺了凉席，靠着墙坐，这样能凉快点。碍着气味太刺激，叶修隔了黄少天有一米远。黄少天特委屈，让叶修缩短了半米的距离。

关掉最后的一点灯源后，四周是纯粹的黑暗。

失去视觉，其他的器官就变得更为灵敏。

燥热、烦闷。

鼻尖萦绕着的是风油精混合着暴晒后的青草的味道，还有就是他和叶修身上散发出的同一种香波的气息。

虫声愈烈。

黄少天握住叶修的手。

“老叶。”黄少天颤着音轻喊了一声。

“嗯？”

“如果说……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黄少天艰难地咽下唾沫，“你会难过吗？”

叶修一怔。

“……想得太了多吧？”

“说说嘛。”

“会的。”叶修抬头望向黑漆漆的天花板，用手指戳了戳自己左胸的肋骨，“'这里大概会疼得受不了。”

黄少天抿住嘴唇，绷成直直的一条线。

他忽然紧紧抱住叶修，像是要融化入血肉一般。

“叶修……”

二十五岁这年，抱住了他，就觉得抱住了整个世界，不想放手了。

“我们逃跑吧。”

end.

拒绝殴打